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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烏飛白頭竄帝子 馬挾紅粉啼宮娥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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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不小心碰到了姑娘身子,雖不是有意,總也難怪姑娘生氣。”

阿珂一張俏臉羞得通紅,眼光中卻滿是惱怒氣苦。

白衣尼問了幾句當時動手的招數,已明就理,說道:“這是無心之過,卻也不必太當真了。”輕輕拍了拍阿珂肩頭,柔聲道:“他是個小小孩童,又是……又是個太監,沒什麽要緊,你既已用‘乳燕歸巢’那一招折斷了他雙臂,已罰過他了。”

阿珂眼中淚水不住滾動,心道:“他哪裏是個小孩童了?他曾到妓院去做壞事。”但這句話卻也不敢出口,生怕師父追問,查知自己跟著師姊去妓院打人,心中一急,又哭了出來。

韋小寶跪倒在地,連連磕頭,說道:“姑娘,你心中不痛快,再踢我幾腳出氣吧。”阿珂頓足哭道:“我偏偏不踢。”韋小寶提起手掌,劈劈啪啪,在自己臉上連打了幾個耳光,說道:“是我該死,是我該死。”

白衣尼微皺雙眉,說道:“這事也不算是你的錯。阿珂,咱們也不能太欺侮人了。”阿珂抽抽噎噎地道:“是他欺侮我,把我捉了去,關在廟裏不放。”

白衣尼一驚,道:“有這等事?”韋小寶道:“是,是。是我知道自己不對,想討好姑娘,因此請了她進寺。我心裏想,這件事總是因姑娘想進少林寺逛逛而起,寺裏和尚不讓她進寺,難怪她生氣,因此……這就大了膽子,請了姑娘去般若堂玩玩,叫一個老和尚陪著姑娘說話解悶。”

白衣尼道:“胡鬧,胡鬧,兩個孩子都胡鬧。什麽老和尚?”

韋小寶道:“是般若堂的首座澄觀大師,就是師太在清涼寺中跟他對過一掌的。”

白衣尼點頭道:“這位大師武功很了得啊。”又拍了拍阿珂肩頭,道:“好啊,這位大師武功既高,年紀又老,小寶請他陪你,也不算委屈了你。這件事就不用多說了。”

阿珂心想:“這小惡人實在壞得不得了,只是有許多事,卻又不便說,否則師父追究起來,師姊和我都落得有許多不是。”說道:“師父,你不知道,他……他……”

白衣尼不再理她,瞧著崇禎的墳墓只呆呆出神。

韋小寶向阿珂伸伸舌頭,扮個鬼臉。阿珂大怒,向他狠狠白了一眼。韋小寶只覺她就算生氣之時,也美不可言,心中大樂,坐在一旁,目不轉睛地欣賞她的神態,但見她從頭到腳,頭發眉毛,連一根小指頭兒也是美麗到了極處。

阿珂斜眼向他瞥了一眼,見他呆呆地瞧著自己,臉上一紅,扯了扯白衣尼的衣袖,投訴道:“師父,他……他在瞧我。”

白衣尼“嗯”了一聲,心中正自想著當年在宮中的情景,這句話全沒聽進耳裏。

這一坐直到太陽偏西,白衣尼還是不舍得離開父親的墳墓。韋小寶盼她就這樣十天半月地一直坐下去,只要眼中望著阿珂,就算不吃飯也不打緊。阿珂卻給他瞧得周身好生不自在,雖不去轉頭望他,卻知他一雙眼總是盯在自己身上,心裏一陣害羞,一陣焦躁,又一陣恚怒,心想:“這小惡人花言巧語,不知說了些什麽謊話,騙得師父老護著他。一等師父不在,我非殺了他不可,拚著給師父狠狠責罰一場,也不能容得他如此辱我。”

又過了一個時辰,天色漸黑,白衣尼嘆了口長氣,站起身來道:“咱們走吧。”

當晚三人在一家農家借宿。韋小寶知白衣尼好潔,吃飯時先將她二人的碗筷用熱水洗過,將她二人所坐的板凳、吃飯的桌子抹得纖塵不染,又去抹床掃地,將她二人所住的一間房打掃得幹幹凈凈。他向來懶惰,如此勤力做事,實是生平從所未有。

白衣尼暗暗點頭,心想:“這孩子倒也勤快,出外行走,帶了他倒方便得多。”她十五歲前長於深宮,自幼給宮女太監服侍慣了,身遭國變後流落江湖,日常起居飲食自大不相同。韋小寶做慣太監,又盡心竭力地討好,竟令她重享舊日做公主之樂。白衣尼出家修行,於昔時豪華自早不放在心上,但每個人幼時如何過日子,一生深印腦中,再也磨滅不掉,她不求再做公主,韋小寶卻服侍得她猶如公主一般,自感愉悅。

晚飯過後,白衣尼問起阿琪的下落。阿珂道:“那日在少林寺外失散之後,就沒再見到師姊,只怕……只怕已給他害死了。”說著眼睛向韋小寶一橫。

韋小寶忙道:“哪有此事?我見到阿琪姑娘跟蒙古的葛爾丹王子在一起,還有幾個喇嘛、吳三桂手下的一個總兵。”

白衣尼聽到吳三桂的名字,登時神色憤怒之極,怒道:“阿琪她幹嗎跟這些不相幹的人混在一起?”韋小寶道:“那些人到少林寺來,大概剛好跟阿琪姑娘撞到。師太,你要找她,我陪著你,那就很容易找到了。”白衣尼道:“為什麽?”韋小寶道:“那些蒙古人、喇嘛,還有雲南的軍官,我都記得他們的相貌,只須遇上一個,就好辦了。”

白衣尼道:“好,那你就跟著我一起去找。”韋小寶大喜,忙道:“多謝師太。”白衣尼奇道:“你幫我去辦事,該當我謝你才是,你又謝我什麽了?”韋小寶道:“我每日跟著師太,再也快活不過,最好是永遠陪在師太身邊。就算不能,那也是多陪一天好一天。”白衣尼道:“是嗎?”她雖收了阿琪、阿珂兩人為徒,但平素對這兩個弟子一直都冷冰冰的。二女對她甚為敬畏,從來不敢吐露什麽心事,哪有如韋小寶這般花言巧語、甜嘴蜜舌?她雖性情嚴冷,這些話聽在耳中,畢竟甚是受用,不由得嘴角邊露出微笑。

阿珂道:“師父,他……他不是的……”她深知韋小寶熱心幫同去尋師姊,其實是為了要陪著自己,什麽“我每日跟著師太,再也快活不過,最好永遠陪在師太身邊”雲雲,其實他內心的真意,該把“師太”兩字,換上了“阿珂”才是。

白衣尼向她瞪了一眼,道:“為什麽不是?你又怎知人家的心事?我以前常跟你說,江湖上人心險詐,言語不可盡信。但這孩子跟隨我多日,並無虛假,是可以信得過的。他小小孩童,豈能與江湖上的漢子一概而論?”

阿珂不敢再說,只得低頭應了聲:“是。”

韋小寶大喜,暗道:“阿珂好老婆,你老公自然與眾不同,豈能與江湖上的漢子一概而論?你聽師父的話,包你不吃虧。最多不過嫁了給我,難道我還舍得不要你嗎?放你一百二十個心。”

註:

本回回目中,“帝子”是皇帝的女兒,通常指公主。《楚辭·九歌·湘夫人》:“帝子降兮北渚。”帝子是堯的女兒。馬懷素《送金城公主適西番詩》:“帝子今何在?重姻適異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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